当前位置: 深爱网首页 > 文学 > 小说 > 正文
民工李小末的梦想生活
2009-06-15 20:56:00  来源:  点击:   分享到:


  毕竟是城里来的人,村长也不想一下子把事情弄得太僵,他笑着说,你们这么早就走了啊,不在亲戚家多住几天么?A陪着笑说不住了,还要回城里上班呢,城里人比不上乡下人,自由自在,没有人管,我们不行啊,每个星期休息两天,其它时间都要受人管的。村长说,是吗,车里装的什么宝贝呀,把车厢门关这么紧?陌生人说,哪里有什么宝贝,我们来这里,顺便收了一点乡下的土特产,这些东西在这里不值钱,到了我们楚州城里,可就值钱了。村长冷笑了一声,是吗?那让我看一看,都收了些什么东西。A拉长了脸,说没有什么好看的。村长说,一定要看。A说,有什么好看的呢?说了没什么的嘛。村长回过头来问那些像木头桩子一样的村民,你们说要不要看一看。村民们举起了手中的武器,一齐吼着,看一看!看一看!陌生人A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,他知道,这一劫怕是躲不过去了,不过他现在的任务是争取时间,他知道,他的援兵这时正在赶来的路上。于是他说,你们想看一看,我是能够理解的,可是,我想请你们也尊重一下我的意愿,我们不想让你看。村长冷笑着说,现在不是你想不想给我们看的问题,是我们必需要看的问题,这样对你说吧,我们村里的一台抽水机丢失了,我怀疑这件事与你们有关。陌生人A说,抽水机是什么东西?我们要它有什么用呢?村长说,没有偷自然是最好了。可是有没有偷,不是你说了算,也不是我说了算,你打开车门,我们检查一下就清楚了。陌生人A说,检查?你们又不是司法机关,你们有什么资格检查?治保主任这时走到了前面,拿起拳头就在车上来了一家伙,说,司法机关,在这里,老子就是司法机关,老子上管天,下管地,中间管空气,老子说要检查就要检查。说着就一把抓住了陌生人A的衣领,把他提了起来。A吓得发抖,他语无伦次地说,你干什么,想要?胡来,你不要。你们这样,违法。治保主任说,违法?你偷偷把鸟人运走就不违法?你们这些城里人真他妈的黑了良心,你们在城里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,吃香的喝辣的,可是你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,现在把手又伸到我们乡下来了。村长,咱们不用和他啰嗦了。说着就把陌生人的衣领往上提,把他的脖子顶在了车门上,说,把鸟人留下来。陌生人A拿手去掰治保主任的手,然而治保主任的手像是一把钳子,有力地钳在他的脖子上。治保主任说,你不用白费功夫了,老子只要一用力,你这细小脖子,咔嚓,就断了。话是这样说,治保主任看见A的脸开始发黑了,也怕真把他弄死了,手上也就松了些劲。
  快把鸟人放出来。治保主任说。
  什么鸟人?陌生人A忠于职守,继续拖延时间。治保主任说,你他妈的少给老子装糊涂,什么鸟人,就是你车里装的鸟人。陌生人A说,你们是说李小末吗?告诉你,李小末可不是你们的财产。治保主任急红了脸,提高了嗓门,将陌生人A的脖子又用力摁在了车门上,陌生人A就发出了嗯嗯的叫声,两只手开始乱抓。村长说主任你小心点,别把他弄死了。治保主任这一次手上并没有松劲,还加了一点劲,说,老子把这王八蛋弄死,大不了一命抵一命。村长假意说,你千万别乱来,上去把治保主任的手拉开了。陌生人的脸已涨成黑色,他的一只脚都迈进了地府的门口,他都听见了小鬼们的笑声。他只差一口气就过去了,没想到又把命捡了回来。现在,他捂着脖子,艰难地咳嗽着,大口大口的吸气。嗓子里像是塞满了鸡毛一样的难受。车里的两个人,这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,司机更是尿湿了裤子。村长说,你看到了,我们这个主任,是个火暴脾气,他的脾气上来了,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,你还是把鸟人交给我们吧,这样你们走人,我们也不难为你。陌生人A惊魂未定,可是一想到把鸟人弄回楚州,他就升官发财了,要他把已到手的未来拱手相让,他如何甘心?现在,他的命又回到了自己手中,他相信,这些村民们,还是不敢真把他弄死的,只要再坚持坚持,等援兵到了,一切都好办了。这样一想,他又苦着脸说,村长,不是我不给你,这可是我们花了十二万买来的。我们和李小末的父亲签了合同的。村长说,签了合同不要紧,撕了不就完了,合同不就是一张纸么。李小末他爹收了你们的钱,我让他还给你们就是。村长回过身来对治保主任说,你去把李老倌带到这里来。治保主任骑上摩托,一下子就去了,不一会功夫,就把李小末的父亲给带来了。村长说,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呢。陌生人A对李小末的父亲说,李小末是您的儿子,不是村里人的儿子,怎么处置他,您说了算。您可千万别让他们蒙蔽了,到时您会后悔的。李小末的父亲低着头不说话。村长大声质问李小末的父亲,难道你为了一己私利,就把全村人都抛开不顾了吗?陌生人A说,咱们尊重李小末的父亲的意见吧,他要是说愿意把李小末留在村里,那就把钱还给我们,我们走,他要是不愿意把儿子留在村里,你们就请让开。村长说,你说话算数?陌生人A想,算不算数管他呢,先拖延时间吧。于是说,嗯哼。他的这个嗯哼,被村长误认为是说话算数的承诺,村长于是大声地质问李小末的父亲,问他是把儿子留给村里还是卖给楚州。李小末的父亲低声说,村长,我,都收了钱,再说了,儿子在城里,会过得好些。陌生人A笑着说,怎么样,这下你们该让路了吧。这时,围着的村民们,一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,大声吼着,留下来,留下来。更有一个脾气暴的,手中的鸟枪冲着天就放了一枪,枪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。村长看着群情激奋了,说,李老倌,你再想一想,好好想一想,你可是还要在这村里过日子的。陌生人A也说,李老伯,您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意见,村里不让您呆了,您可以去城里生活,您晚年的生活由我们负责。李小末的父亲被弄得左右为难了,他看看村长和村民们,又看看楚州城里来的人,又想想那藏在床底下的十二万块钱,他实在是不好决定。把儿子留下吧,他舍不得那刚焐热的十二万。让儿子走吧,他又得罪不起全村的人。可是,现在他必需要做出选择了,村民们的高呼声还在持续,吼声在山谷里回荡,撞到了远处的山,又传了回来,晨起的鸟儿们,也被枪声和这回荡着的吼声惊得在林子上空乱叫,村子里的狗们,也跟着汪汪狂吠。村子像是炸了锅一样。陌生人A觉得自己已快支撑不下去了,他在心里急切地盼望着救兵的来到。然而,陌生人B打电话催了数次,说是救兵一下子来不了,本来他们指望县城里能派出人来干涉这事,没想到,县里也希望能把鸟人留下来,好发展本地经济,因此推说人手紧张,实在是抽不出人来管这事。而要从楚州派来救兵,最少要一天时间才能到达。上级在多方想办法,另外指示他们,无论如何也要把鸟人带回去,就算带不回活的,把尸体带回去也是好的。陌生人B于是跳下车,附耳把上级的指示对陌生人A传达了。陌生人A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。不过想到实在不行带回鸟人的尸体也行,有了这个指示,完成任务应该还是有些把握的。不过,不到万不得已,他是不会走这一步棋的。现在,他们都在等着李小末的父亲做出最后的选择。李小末的父亲在经过了痛苦的挣扎之后,还是选择了让儿子去楚州。陌生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他对村长说,村长大人,这下你们无话可说了吧。我们带走李小末,是合情合法的,你们难道真的要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来么。村长理屈词穷,看着治保主任,治保主任也有些泄气了。不过,村长没有想到的是,李小末的父亲,这位来家铺的村民,居然说出了一句深明大义的话来,李小末的父亲说他答应让楚州人把儿子带走,但是,不能是这个价钱,必需要给全村的父老乡亲们一个安慰,让楚州人再给村里补贴一笔款子。他的这个提议,得到了村民们的赞成。于是问题的焦点一下子转到了该补多少钱上了。陌生人A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对于这样的讨价还价,他们是再拿手不过的了。于是他们也答应了这个条件,并表示,可以拿出两万元来补给村民们。村长冷笑了一声说,两万元?做胡椒都不辣!村长说,咱们村有近一千的人口,补两万元有什么用呢。陌生人A说,你认为补多少合适?村长说,一百万。村长又说,别以为我们乡下人没有见过世面,没见过钱,一百万,少一分你休想把鸟人带出这个村子。陌生人A说补这么多钱他做不了主,他要请示上级,于是他打电话和上级沟通了。上级说一百万也是可以的,但让他坚持再立新功,把价钱尽可能的压下来。于是,他对村民们说,不行,一百万太多了,上级不答应,最多只能给十万。十万是底线。不然咱们就上法院打官司,让法院来判决,到那时,你们别说是十万,一万,你们连一分钱都拿不到的了。我可是签有合同的。
  这时,事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,村里一位读过很多书的人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,他冷笑了一声说,打官司,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吗?他指着楚州来的陌生人说,你们这是在贩卖人口,你,还有你。他又指了指李小末的父亲,说你们在犯罪,知道吗?你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,那就是把李小末留下来。读书人的这番话,像一盏明灯,照亮了村民们的心。他们一下子觉得理直气壮了。现在,也不用再去讲什么价钱了,也不用担心李小末被带到楚州了,他们现在把李小末扣留下来,是合理合法的了。至于楚州人和李小末的父亲签的那个什么鬼合约,就让它见鬼去吧。村长和治保主任,一下子又来劲了,他们现在也强烈要求把李小末留下来。陌生人A说,没有商量的余地了?村长说,还商量什么呢?真是天大的笑话,你们贩卖人口,还想商量什么呢,现在要把你们扭送到派出所,把你们法办了。村长大声喊,来人呀,把这几个人贩子,还有李老倌,都给我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。村长的话音一落,人群里就冲出几个人,七手八脚把李老倌和陌生人按倒在地。陌生人A大声喊道,你们松手,我还有话说。村长说,好吧,你还有什么话,你说。陌生人A说,你们别得意太早了,你们看一看吧,我和李小末的父亲是怎么签的合同,我们是贩卖人口吗?不是,我们是把李小末请到楚州去帮他治病的,我们为他治病,还给他的父母十二万元钱。我们在做一件合理合法功德无量的事情。陌生人这样一说,村长和治保主任,还有那些村民们,都乱了阵脚了。
  就在这时,装着李小末的那辆车却开始晃动了起来,而且越晃越急,越晃越猛。仿佛里面装了一头怪兽,那头怪兽开始发疯了,发狂了,开始在里面伸胳膊踢腿了。这一变故,吓得所有的人都哗地往后退了好几米远,两个楚州人也吓得跳下了车,大家都躲得远远的。这时,车里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,一阵高过一阵,震得所有的人都捂住了耳朵,那些围在人群里蹿来蹿去的狗们,吓得呜呜乱叫,仓皇而逃。接着,车厢里发出了咚咚的巨响,仿佛有一头发疯的公牛在里面用角顶撞着车厢。有些胆小的,吓得尿了裤子。可是没有一个人逃走,他们都吓得忘记了逃命。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,在等着车厢里面突然冲出一头怪物来。车厢里的巨响持续了有十来分钟,那坚固的铁车厢,也东一块西一块的凸出许多包。巨响又持续了几分钟之后,渐渐安静了下来,车厢里没有了一丝动静。这样又过了十几分钟,胆大的,开始渐渐往车厢靠拢,可是刚走到车厢跟前,又吓得尖叫一声转头就跑,后面的人,就咧开了嘴笑。更多的人,表情严峻。没有人知道,刚才的这一阵巨响之后,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。这时,村长命令所有的鸟枪都上火药铁砂,枪口对准车厢,只要从车厢里跑出来怪兽就开枪。陌生人A掏出了钥匙,混身像筛糠一样的抖动着,被人押着往车厢推过去。推到车厢跟前时,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,两条腿没有了一丝力气,混身打摆子一样的发冷。好不容易扶着车厢,把钥匙抖抖索索插入了锁孔,却再也没有了力气把锁打开了。治保主任在一旁看得急了,过去推开了陌生人A,然后用力打开了锁,又抽出了铁栓。
  所有的人,都屏住了呼吸。
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。
  哗啦一声响。大家的心猛地一跳,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,揪住了每个人的心脏,只要一用力,随时就会把它摘下来。呼的一声,车厢的门开了,扑面喷出一堆羽毛,羽毛在空中翻飞着,纷纷扬扬,遮天蔽日。治保主任的嘴里也扑进了一嘴的鸟毛。有人吓得哭了起来,瘫在了地上。鸟毛落定后,大家看清楚了,车厢里并没有什么怪物。只有一个光着身子的人,光着身子的李小末!现在,他的身上已没有了一根羽毛。他的皮肤光洁,像绸缎,像瓷器,像玉。他肌肉匀称,面容姣美,二目如星,眉如柳叶。他迷茫地看着车厢外面的人,还有瞄准着他的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。一切都像一个梦,一个痛苦的梦。他还没有从那个痛苦的梦中回过神来。
  李小末跳出了车厢,赤着身体。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赤身裸体感到不好意思。他觉得,现在的他,是干净的,是纯洁的。李小末的变化,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,他们比看见一头怪物从车厢里出来还要吃惊,还要害怕。他们看见赤身裸体的李小末在朝他们走来,他的身上,泛着圣洁的光辉,像月的光晕。他前进一步,大家就后退一步。他终于认出来了,站在他面前的那些人,都是他的父老乡亲。他说,你们这是怎么啦,你们不认识我了吗?我是李小末呀。他说的,已不是楚州乡下的口音,而是标准的普通话。然而,那些鸟枪手们,还是把枪对准着他的胸口,他们颤抖着,尖叫着,狂吼着,让李小末不要过来。不要过来!不要过来!你再过来就开枪了。
  李小末像没有听懂大家的话一样,继续往前走。
  枪声响了。几支鸟枪同时响起。枪声惊碎了乡村的清晨,惊碎了乡村人与楚州人的梦。
  李小末的手指向天空,身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。血光随着枪声冲到了天空,把天空染成了红色,在天空中形成了一朵红云,红云又化成了红雨,红雨罩在每个人的头顶。所有的人,都呆呆地望着从天而降的红雨,他们的脸上,全部是一样的僵直的表情。就在大家还没有醒过神来的时候,治保主任最先感觉到了那些沾到了红雨的地方开始发痒,他就用手去抓,可是他越抓越痒,他开始痛苦的尖叫了起来,他的手指开始在身上乱抓,嘴里大声叫着痒死我了,痒死我了。接着,村长也开始叫痒,陌生人A也开始叫痒,陌生人B也开始叫痒,李小末的父母也开始叫痒,所有的人,都在喊痒:痒死我了。痒死我了。
  他们开始拼命地在身上抓了起来。


 

相关热词搜索:民工

上一篇:神经过敏
下一篇:寂寞烟花

图片文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