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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穿透我的心
2009-06-07 19:02:00  来源:打工文学网  点击:   分享到:

  我们开始有了盈利,准备购进一批办公设备。高飞和那个女孩去了,我便一个人拿着一本《诗品》在门前的草坪上读起来。

  一个人走了过来,“我住在你们隔壁,听说你们卖纯水,可以进去瞧瞧吗?”

  “欢迎!欢迎!”我合上了手中的书。

  “哟,您看《诗品》!不简单!他发现了书。”

 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我正读大一呢?”

  他进去转了一圈,“想不到现在的大学生这样艰苦,我买两台饮水机,家里一台,办公室一台。价格优惠点,我可以介绍我的朋友也来买。”

  于是,奇迹般地一下子卖掉了两台饮水机,而且,由于他姐夫是小区物业部经理,我们的饮水机打入了物业部。

  接下来,我们把室内布置得有了办公的模样。公司因为我们业绩显著,便又从公司派下一位业务尖子,协助我们开发燕效市场。

  我们开始在街上搞促销,这儿的投资环境很好。我们一开始没有办下营业证,但没有一个人乱收费,只在一处集贸市场交了五角钱的卫生费。

  我跟上业务尖子,向每一位经过我们摊位的顾客都不厌其烦地介绍我们的产品,以至于不干饮水业很久的现在,还可以流畅地背出产品性能、质量等介绍性文字。我们的业务量在逐日上升,但我越来越发觉自己不适合干这份工作,我的理想是当一位作家。可现在, 每天连读书的时间也没有,便打算换份工作,可是公司的人对我都很好,我不知怎样开口。

  我们到海洋局门口搞促销,这儿和河北的一所高校挨得很近。 每天下午太阳落山后,热气渐渐消散,三五成群的学生便出来遛街。 看他们那份潇洒,那份快乐,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艰难为何物。尤其是一对对情侣,手拉着手口咬着冰淇淋在树阴下散步,无论是从正面走过、还是远去的背影,都是一幅很美丽的风景。

  我的心潮便开始澎湃,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了。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,卖出第一百台饮水机,就辞职。

  我的声音更响亮婉转了,我的微笑更真诚迷人了,无论什么时候有人要水,我都抢着去,公司的人都对我大为赞赏。他们却不知道, 我越努力,分别的日子越近。

  第100台饮水机打进了铁十局职工宿舍。这个宿舍区住着近千人,且生活水平较高,市场前景十分可观。

  可是,我却向公司提出了正式辞职。一块儿的人都大为吃惊, 因为我的业绩不错,干下去很有前

途。开始劝我回去上学的女孩现在又劝我,“你干销售很有水平,呆下去可能会升任部门经理,再加上咱们的提成不少,你可以为你将来干其他事业积累一部分资金。”

  我婉言谢绝了。我知道销售工作不适合我,业绩好是因为运气不错,而且我是在走投无路的前提下憋着一肚子气干的。我不想一直这样干下去,我不想让别人同情,也不想一直去求人。我喜欢一种自由的生活,且和文学有关。我觉得自己就是诗人兰波笔下的总是“生活在别处”的那种人,我的肉体需要漂泊,我的精神需要流浪,我认为“长有翅膀的人总是渴望飞翔的。”

  分别是在一个很有诗意的黄昏,大家互相说了些鼓励的话,在外漂泊的人,面对离别并没有太多的伤感。夜的凉意侵袭过来,我背起行囊,乘坐930班车,在夜色中向不眠的北京市区行进。

  第六感觉告诉我,今晚会在地铁站口见到流浪歌手。

  四

  夜北京像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少女,风情万种地展示着自己的风采。一辆辆豪华小轿车载着玲珑的高跟鞋消失在灯火灿烂处。霓虹灯向每一个路人抛着媚眼。我匆匆去了最近的地铁站。

  人群还是熙熙攘攘,并不因为夜的到来进行安息。整个地铁车站像一座不眠的城,因此见不到阳光,白天与黑夜并没有多大的差别。

  就这样,我看到了一位瞎子,斜靠着坐在通道一边。满脸的胡子,一脸的沧桑,让我不能准确判断出他的实际年龄。

  他昂首面对着行人,神色淡然,两只白眼球一动也不动,面前的铁皮盒子里躺着几个零星的硬币。每有行人的脚步声传来,就敲着铁皮盒子吟唱“阳光照耀我的破衣裳,郎格哩格郎……”

  我的心里马上有了一种感觉,觉得这就是自己寻找的流浪。

  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,在永世不见阳光的地铁站里吟唱“太阳照耀我的破衣裳,”外面还正是黑漆漆的夜晚。

  我站在他面前,淡淡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投到他脸上,他还是那种淡然,敲击铁盒子的声音不紧不慢,没有喜悦,没有悲哀,没有凝重,没有颓败。我不由想起佛家云,“不是风动,不是帆动,是心动。”也想起陶渊明先生,“何能心静而,心远地自偏。”刚有一站乘客下车,汹涌的人流涌出车站,我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块儿礁石,人流绕我而去,而这位瞎子,则像一股回旋的水流,汪在那儿一动不动。

  “阳光照耀我的破衣裳,郎格哩格郎。”

  如果说喜欢豆花庄大堂外那优雅的琴声,却无法一饱耳福, 那这地铁站里流浪歌手的吟唱之声却像阳光、空气、珍贵而又容易拥有,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福气。

  我一直不愿把这瞎子当作乞丐,我认为他是阿炳一类的人物, 或者直接可以说是大师。歌是用来听的,但歌声却不是最重要的, 像这位瞎子的所为,我不知它是一暗喻,一幕话剧,还是那种时髦的行为艺术,但他的韵味儿却可使人“三十年不知肉味。”

  明天,明天太阳会照耀我的破衣裳吗?我这样想着坐在地铁里转了一晚上。

  第二天我并没有急着去找工作, 而是去体育用品商店买了条泳裤,直奔北海公园。

  暑热已经下去,公园里已没有几个游泳的人。我把衣服、包裹寄存了,换上短裤在深水区一个猛子潜下去,浑身打了一个激灵,但十分痛快。久久浮出水面,开始轻松地戏耍。

  一直认为,生活就是游泳,这段时间社交场合不见某人了,他可能正在潜泳,当你再次见他时,已超出你一大截。而在水面戏耍的, 可能只是原地转圈。

  接下来,给兰子打了一个传呼,她回电话时十分惊喜,我们相约去一间酒吧见面。

  昏暗的酒吧里,只有吧台上发出淡淡的光。我们有许多话说, 却相对无语,桌上燃起一盏苹果灯,飘浮在盛水的精致容器里。 俩人谁都不会唱歌,慢慢地吸着饮料,盯着大型投影仪屏幕上变换的人影。灯光打出《送别》,作词李叔同,伴随着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”的优美歌声,出来一群露胳膊露腿的泳装美女,不觉让人索然无味。

  兰子给我一张名片,赫然已是某港商驻京办事处部门经理。

  “和我一块干吧?”兰子的声音柔柔的。我摇摇头,我只是想见见她。

  五

  离开兰子,我的心情黯然了几分。前面的路虽然很长,但没有一条分岔处可以通向这个神圣的殿堂。我才知道,自己漂泊的灵魂需要一处寄宿地,但它却高高在上,我只好一路漂泊。

  面对生存,我又开始奔波,开始尝试一些没有接触过的工作, 然而总是神情恍惚,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,不是老板辞了我,就是我炒了老板的鱿鱼。于是,我又开始寄宿火车站、公园深处。在庞大的北京城,我好像一只失去了吸血功能的跳蚤,不能吸血,失去了自身的活力;不去撕咬别人,却被栖惶地赶来赶去。

  “阳光照耀我的破衣裳!”

  “郎格哩格!”

  瞎了眼的流浪歌手在不见阳光的地铁站吟唱这首美丽的歌谣。

  我在北京最后找的一份工作是采编,当时不知道采编是什么,稀里糊涂就去了。

  工作很简单,主要是打电话,约对方老总进行采访,如果得到对方同意的答复,就约好时间、地点、由报社的老师领着一块儿去进行采访。工资主要是提成。

  可是一通电话打下来,却发觉几乎没有哪个公司(个人)愿意接受采访,一些正规的单位不屑做这样的有偿新闻。我悄悄问一位青岛来的法律系毕业的男孩。他已经干了半个月,还没有联系到一份单。

  负责招聘的一个女孩却给我们打气,列举了些业绩好的采编, 这些人现在我们一个也看不到,她说拿了丰厚的提成去度假了。

  暂时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工作, 我便抱着买彩票一样的心情打电话,反正电话不花钱。可是每天的饭费、车费、住宿费也是一笔大开销,口袋里的银子日渐减少。

  正准备“撤”或者等待“芝麻开门”的时候,我联系上了用友软件集团。这个公司的主管接的电话,说老总没有时间接受采访, 把一切资料特快专递送来。

  果然,下午门房就打来电话,说有一特快专递,要我去签字。我飞似的签字后,抱着叠沉甸甸的资料,以为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。

  报社方老师说,“对这样的大客户需要认真对待,不能马上答复,你要列一份详细的写作提纲,我过目后,再给对方打电话。”

  我开始浏览对方的资料,一看吃一惊,原来用友集团是全国最大的财务软件集团。我不禁捧着这沉甸甸的资料,展开了美丽的遐想。

  我想赚到提成以后,可以拥有一台电脑,可以去北大作一名旁听生,还可以好好把北京市游览一番,可是,后来的故事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安徒生笔下的卖火柴小女孩,握着一大把火柴,感觉着温暖、感觉世上没有拥有的一切美好东西,可太阳升起来的第二天, 迎接自己的却是死亡。

  我把所有的资料细细过了几遍,列出采访提纲,让老师过目后,给用友的主管打电话,一谈到报社经费紧张,需对方进行赞助时,人家甩下一句“我们不搞有偿新闻”,“叭”一下电话挂断了。一切的一切统统消失了,我心里发酸地想起那句保护大熊猫的歌“咪咪呀咪咪请你告诉我,明天的早餐在哪里?”

  后来,办公室的秘书把杯子藏起来,不让我们喝这儿的纯净水,这使大家都感到受了侮辱, 有善于打听的人就悄悄说:“这是一家广告公司包了报纸的几个版面,租了一个办公室。我们来这儿上班,没有合同、没有工作证、没有记者证,只有一些口头上的承诺,出了事儿谁管我们?”

  我又想起前几天打电话跟一位老总联系时,有位同事介绍说自己是报社的,立即招来一位老师的喝斥,“不要说是报社的,你是报社的吗?说是来报社实习的!”

  到现在为此,除了应聘时写过几句话外,一直没有动笔,这工作离我想象中的越来越远,我又想起了学校,想起那藏书不算太多但精品不少的图书馆,想起了谆谆善诱对我还算不错的老师,想起了宿舍的几位狐朋狗友,想起了经常向我借本书,请教问题的不算漂亮也不难看的女孩,我失眠了。

  潮湿的地下室里没有阳光,也没有月光,只有室内的脚臭味儿与混浊的鼾声,床板不停地吱吱的响,与一只勤劳的老鼠抱住一只床腿在磨牙的声音组成一组协奏曲。

  生活,什么是生活?

  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,和一些人发生错误的关系。

  离开北京的那天,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,我又去了附近一个地铁站,没有见到流浪歌手,一个衣服还算整洁的中年人拿着一张见惯了的“妻离子散千里寻”的广告向行人乞讨。

  步出车站,一片阳光拥抱了我,又想起那位流浪歌手吟唱的“太阳照耀我的破衣裳,郎格哩格郎。”

  北京的阳光和纽约的一样,每一个涌进城市的打工者都在上演着“北京人在纽约”的悲喜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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